谁能想到,最怕壁虎和老鼠的我还会付钱去看它们的亲戚蜥蜴和蝙蝠。

科莫多的旅行,是有很多遗憾的,比如没看到真正威武雄壮的龙,但也有很多瞬间能留在脑海里,比如 Kalong 岛夕阳下的成千上万的蝙蝠飞过,深夜海上的暴雨和犹如东方列车的船宿...

华莱士线 WALLACE'S LINE

印尼只占全球 1% 的陆地,却拥有世界上 10% 的开花植物、12% 的哺乳动物、17% 的爬行、两栖和鸟类。

甚至在生物史上都有重要的地位。一条物种分界线”,巴厘岛附近的龙目海峡,以及望加锡海峡。

1854 年,英国博物学家华莱士在马来群岛考察时,注意到附近不同岛屿上的物种有很大区别,巴厘岛与龙目岛之间、以及婆罗洲与苏拉威西岛之间,仿佛有一条隐形的界线将两边的生物分开。

界线以西是典型的东洋界动物,类似东南亚,而另一边则突然多出很多未曾见过的澳新界物种。比如巴厘岛和龙目岛仅相隔 30 公里,却只有 50% 的鸟类相同。

这意味冰河时期下降的海平面,使巴厘岛曾与亚洲大陆相连,龙目岛与澳洲相连,两者间却仍有海洋阻隔,因此产生了差异如此鲜明的动植物分布。

后来华莱士将发现和思考写成论文,寄给达尔文。当达尔文看到万里之外竟有人提出和自己近似的理论,于是翻出压箱底许久的研究,联名发布在林奈学会学报上。

之后达尔文出版《物种起源》让人类重新思考自己的世界观,而华莱士的远航著作《马来群岛》亦成为自然探险的经典。

十九世纪的诸多探险故事,是人类对自然和生命的好奇。随着前人脚步,亲眼见证神奇的自然,不正是旅行的意义之一吗?

科莫多 KOMODO

目的地科莫多,就在这条华莱士线的右侧。

一百个人去科莫多,一百个是为了看龙。科莫多龙学名叫科莫多巨蜥,是世界上现存体型最大的蜥蜴,或许也是能看到的最接近恐龙的活物种吧(?)。

科莫多龙很危险,比较常见的理论是它们唾液里有一百多种细菌,被咬一口就很容易导致败血症。被攻击的生物即使能够逃离,也会因为败血症倒下,嗜血的科莫多龙可以从容追踪而来。所以大姨妈的女生...

努沙登加拉群岛的几个岛屿是科莫多龙唯一的栖息地,只此一家、别无分号,其中最大的就是科莫多岛。慕名而来的人多了,当地索性把周围一大片都圈起来,统称科莫多国家公园,卖票收钱。

这里的火山岛上生活着大约 5700 只巨大蜥蜴。它们因为外观和好斗而被称作“科莫多龙”,世界其他地方尚未发现它们的生存踪迹。这些蜥蜴引起了研究进化论的科学家们的极大兴趣。

UNESECO - World Heritage

科莫多在 2020 年初曾经关闭一年,原因是人类活动的增加导致龙的食物减少,再加上盗猎(居然有人从岛上偷走四十多只科莫多龙,也是好本事)。

没想到一歇就是两年多。祸兮福所倚,东南亚的很多岛屿在疫情中得到了彻底的休养生息和修复,现在正是重访这些小岛的好时机。

拉布汉巴焦 LABUAN BAJO

其实科莫多机场并不在科莫多岛,而是在邻近的弗洛雷斯岛上一个叫 Labuan Bajo 的小镇,中文读起来很拗口,拉布汉巴焦,机场代码倒很好记,LBJ(勒布朗詹姆斯)。

从巴厘飞到这里只用一个小时。巴焦曾是个小渔村,小渔村都有天生的机缘,深圳是因为有个老人画的圈,而巴焦得益于络绎不绝的国际游客,成为印尼发展最快的渔村。

当站在镇中心,左手星巴克右手 KFCV 我 50 时,就知道什么才是国际化小渔村。

镇子依山傍海,靠海吃海。从半山腰的机场绕山路蜿蜒而下,最繁华的主街便是沿着港口延伸开去的。

读七八年前的游记,当时小镇上能找到的住宿选择不多。现在高级度假村都不新鲜了,Ayana 就已经在隐秘角落落地生根。

在当地一家运营商大厅,碰到两位办电话卡的山东汉子,是刚来这边准备做两年工程的,问是什么工程,“酒店度假村”。

我们住的 Seaesta 算是镇上最好的一家青旅,干净整洁,又有设计感。顶楼远眺港口的泳池与酒吧,总是夜里全镇最闹的地方。即使是结伴出行,包下多人间重温学生时代,也是很开心的。

到达巴焦已是下午,除了搞定重头戏的船宿外,小镇上还有几处地方可以溜达。Bukit Amelia 一带好几个山头,爬上去看日落是一绝;Rangko Cave 可以溶洞探险。

去渔港夜市饱餐一顿,疫情对赖旅游为生的地方可谓是降维打击。现在的夜市规模比之前小了很多,很多前人游记中提到的馆子也物是人非,元气在缓慢恢复。

这里鱼的做法只有一种,烤,而且不烤到焦黑绝不上桌,卖相不咋地,价格也不算便宜。

船宿 YACHT

港口主街上,一溜排开几十家旅行社,既有坐贾也有行商,其实都是中间商。次日只有一艘船出海,便讨价还价挑了一家最便宜的。

早上九点多到港口,人声鼎沸,船员们正紧张地把两天的食物装到船上。我们的船名叫 MonaLisa,一艘印尼传统菲尼斯木船。

这种双桅帆船是印尼航海文化的象征,或许当年郑和的船队里也有几艘这样的。现在很多帆船依然繁忙地穿梭在东南亚的海域上,前几年还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坐着非遗去看自然遗产,听起来蛮像那么回事儿的。

MonaLisa 只是一艘经过改装的普通船。环绕印尼最奢华的菲尼斯帆船莫过于 Atzaró旗下的 Prana 号,看着就让人种草。每晚接近 2 万美元,简直是海贼王了。

登船发现其他人已经到齐,四个旅居巴厘的荷兰编辑、一对美国澳洲情侣、一个厄瓜多尔中国混血的女生、一个比利时工程师小哥、一个印度纺织商人,还有我,想起东方列车中波洛的形容:

我们周围的人来自各个阶级、民族、年龄。在三天里,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聚在一起。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彼此不能分离。三天结束后,他们各奔东西,或许此次再也见不到对方。

扬帆起航,第一站是 Kelor Island(可乐岛?),爬一个不算太高但有些陡峭的小山头。正值中午,极晒,即使四周碧海蓝天美如画,也耐不得热。

赶紧扑到海里,很佩服外国人,无论在哪里,拿一瓶啤酒抱一个椰子,就开始愉快聊天。

四个荷兰人竟都会说印尼语。不和他们同船我还不知道,原来荷兰在印尼殖民了这么长时间,荷兰东印度公司甚至早于英国人的同款。

也是,碧血剑里袁承志最后可不是收复了一个位于渤泥国附近、荷兰所殖民的大岛屿么,渤泥国就是以前这一带的文莱。

正因为荷兰-印尼的历史纠葛,很多荷兰人的爷爷那辈子人童年都曾生活在印尼,而 印尼独立时也有很多印尼人坐“最后一班船”去了荷兰。四个同伴中有俩人就是荷印混血,长得极有味道,男的像汤姆克鲁斯,女的娜塔莉波特曼。

现在的荷兰,能找到欧洲最纯正的印尼食物。同样,在印尼也不要奇怪会碰到许多荷兰游客。

船宿包早中晚三餐,回来正是午饭时间。吹着海风吃印尼风味,尽管卖相和口味都差强人意。

饭后娱乐活动是从船舷上跳水和浮潜,懒洋洋不想动,坐在船上与厄瓜多尔的半个同胞练习西班牙语。

小妹子住在科罗拉多,尽管父亲是中国人但从没见过,也不会说中文,甚至连中国都完全陌生,想方设法给普及些许关于她一半血缘那个国度的知识。

小妹子指着下图说现在你理解西语中 siesta(午睡)的精髓了吧。

正说话间,印度人气急败坏地回来,原来是晒伤了。一刻钟前他还自信满满地说不用涂防晒霜,“I'm from India. I think it's OK”,“I think it’s OK”果然是 the famous last words。

不知不觉中,船行至 Kalon Island(卡隆岛)。比起略显无趣的下午,在 Kalon 看日落蝙蝠才是今日的高潮。

从小挺害怕蝙蝠,靠《精灵旅社》稍微帮我缓解了一些紧张情绪。

船至中途,看到一棵海上孤独的树。

几艘船停在附近海面上,随波飘荡。我们也坐在后舱,静静地没讲话,船员们放起悠扬的印尼音乐,静静等待蝙蝠出林。

太阳快落到海平面的时候,零星有些按捺不住的蝙蝠飞了出来。当地人管他们叫 flying folks,个头挺大,像是一个个身着滑翔翼的人。

继而成群结队地从林中某处点位喷涌而出,仿佛那里有一道传送门,然后几百几千几万只地从头顶飞过。

这种蝙蝠其实是果蝠,素食主义者,不吸血,只吸食水果和植物汁液。熬夜得很,每天日落而作,日出而归。只在印尼这边才有,还属于濒危物种,看这个数量保守估计几十万只,感觉也不濒危啊。

尽管很可能就是它们的亲戚导致世界封锁了两年多,但躺在甲板上静静欣赏如此奇景,也是难以忘怀的经历了。

夜幕下我们依然在航行,不愿回房间,直接躺在甲板上,听着夹杂着马达声的海风昏昏睡去。朦胧间(或者是梦里)仿佛还看到了星空。

凌晨四点,海上暴雨如期而至,半个身子被浸在水中才突然惊醒。

高潮 HIGHLIGHT

暴雨中狼狈回房,挤着比利时小兄弟睡了个香甜回笼觉。船宿的好处就是可以第一批登上帕达尔岛(Padar Island)开始一天的序章。

雨季依然困扰着我们,登上小岛时细雨绵绵。沿着台阶拾级而上,逐渐放晴,放慢脚步配合老天。

帕达尔岛是个身材纤细、造型优美,三个海湾构成的三个沙滩恰恰又是三种不同的颜色。

随着高度升高,首先看到的是黑色沙滩,然后是白色、粉色。

最后三种颜色同时呈现在面前,再加上小岛的绿和海水的蓝,站在山顶那刻,仿佛整首交响乐奏至最高潮的乐章。

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。

深入粉色沙滩考察考察,这里与澳洲因藻类形成的粉色湖不同,是白色细沙与经年冲刷的红色珊瑚粉末混杂而成的,大自然突然变成了天才调色师。

想把沙子装在小玻璃瓶里带走,但能被允许带走只有对粉色沙滩的记忆。

沙滩极晒,只好又浸在水里聊天。在炎热的海岛不知怎么聊到冰天雪地,傻傻分不清 skater 和 skier,结果美国老哥竟曾是青少年国家队的,看到冬奥会时的反应是,和这个人住过一个房间,和那个人一起训练过,还认识谷爱凌。

藏龙卧虎的一条船。

终于驶向科莫多,两天的行程就为了这一刻,但又取决于运气是否眷顾我们。

进入茂密森林深处,寻找神秘原始嗜血巨兽。怎么听都像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,然而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差距还是挺大。

因为危险,所以每一小队游客都会由两名公园护林员一前一后保护,只能走既定的三条徒步路线。路线长短不一,半小时到两三个小时不等。

刚进入森林时还满心期待,到了林中科莫多龙经常出来觅水觅食的池塘却空无一龙,心里拔凉拔凉的。护林员估计也不想走了,故意说今天走徒步路线应该是看不到了,下雨天龙都会去沙滩上取暖,带你们去沙滩吧。

本以为是沙滩,哪知一下子回到起点,原来沙滩就是在入口处附近。

两条像死狗一样躺着的百无聊赖的科莫多龙,第一眼还以为是鳄鱼呢。大概率是被圈养专门放在这里,以免游客看不到野生龙,差评。

因此小提示,如果向导蹦出“看不到”和“沙滩”两个关键词时,要坚持走完徒步,无论如何都是会回到沙滩的。

不然就会把丛林探险变成小学生春游去动物园。

有点失望,午餐大量的食物都没法挽救我的心情,最后只能依靠追逐两只大蝠鲼 Manta 才少许平复。

科莫多附近的洋流着实大,逆流时的感觉像杨过在惊涛骇浪中练黯然销魂掌。如果视野里看不到我们的船,心里还真有点黯然销魂。

结束蝠鲼追逐,启程回航。回到巴焦港口比预计晚很多,月儿弯弯的海港,夜色深深灯火闪亮。

按下一张照片,又是各奔东西。

科莫多就这样挥挥手吧,巴厘岛再见。